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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中糊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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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中糊塗

沒想到孩子剛出生,父親就和女人和離了。

父親說,他們早就計劃離婚,只是打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之後的事。

但母親有次崩潰,說出了真相,說在她懷孕後,父親就出了軌,跟別的女人好上了,說結婚後,母親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,她不是個適合度過餘下半生的人,但父親保證,會陪著她生完孩子,度完月子。

那段時間母親每天看著父親對自己假惺假態的樣子覺得惡心,她甚至想打掉孩子,但孩子有了呼吸,有了形兒,她又心軟了,還是聽了父親的話。

爺爺一聽,兩眼一黑,差點昏過去。

火一上來,拿著拐棍就狠狠往父親身上敲,嘴裏罵了一堆難聽的話。

父親也受著,還說對不起母親,名下的婚房會給母親作為補償。

沒想到母親也是個硬脾氣、心腸狠的人,自從拿了離婚證後,就再也沒了信兒,甚至一分錢都沒有拿,像是避瘟神一樣,對他們家深惡痛及。

於是餘戚戚,就成了被拋棄的小孩。

父親說,孩子他養。

爺爺說,孩子跟著他受罪嗎?看著他跟別的女人你儂我儂,將來他們有了孩子,這小可憐兒還能有幾分愛?

之後,爺爺把父親趕出了家門,不再認他這個兒子,說自己沒有這樣的兒子!沒有責任,濫情,做事兒不顧後果,剩下一堆爛攤子等著人收拾。

因為父親的事兒,爺爺從那之後就很厭惡皮相好的男人。

爺爺喝的臉紅紅的,他把酒杯一放,嘆了口氣,“囡囡啊,你雖然還小,但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了,有些事情,尤其是在情愛這種事上,可要擦亮了眼睛,要學會透過皮相去看人,可別像你媽那樣找了個渣男。”

“這愛啊,不是個抽象的詞兒,是茶米油鹽醬醋茶,都在生活的細節裏面。就好比現在,我正愛著我家囡囡呢!”

爺爺說著,給餘戚戚夾了一塊碩大的紅燒肉,眼尾的褶子皺起來,渾濁的眼球裏只有桌對面的女孩。

爺爺又說,“將來囡囡要考北京的大學,去別的城市了,看了他處的繁華,將來找了男朋友,會不會忘記我這個糟老頭子啊?”

少年時期的餘戚戚歪頭,不知道怎麽回答。

那時候她還沒高考,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。

但未來實在是太遙遠了,她只想抓住當下。

煙花砰然炸開,“嘩啦”、“嘩啦啦”,煙火轉瞬即逝,可美麗卻被定格在此刻的幸福裏。

餘戚戚突然說,“爺爺,不管將來我去了哪裏。您都是我的爺爺,有爺爺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家。”

可餘戚戚,自從大學畢業後,因為工作,就再也沒有回去看過爺爺了。

爺爺用不慣智能手機,只用手寫或語音傳訊,有時候還會用相機給餘戚戚拍照片,後來手寫他覺得也不方便了,他擅長草書,手機卻無法識別他的字。

於是餘戚戚跟爺爺約定,爺爺有什麽話,可以寫信給她。

在北京工作的時候,信寄到公司宿舍裏,偷偷跑到橫店拍戲的時候,信寄到住的酒店裏,現在進新劇組已經差不多快兩個月了,她忘記了告知爺爺新的地址,現在那些信,估計都被原來酒店的人給處理了吧。

也許是因為生病,讓心靈和身體都更加脆弱,下意識想尋找避風港。

餘戚戚模模糊糊想起了許多以前的事情,昏沈的腦袋裏是一團黏糊糊的漿糊。

鼻子一酸,眼睛一眨,眼淚奪眶而出,不斷順著臉頰打濕了純白的被子。

她用手背不停擦著眼淚,卻卻擦越多。

餘戚戚記得,小時候她一生病,就會做噩夢,睡覺的時候整個身子就像是鬼壓床一樣,動彈不得。

而這個時候,爺爺就會拍著她,給她講很多童話故事,慢慢地,她就不會再做噩夢了。

而此時,她和爺爺隔著秦嶺淮河一線。

爺爺在遙遠的北方,而她在遙遠的南方。

餘戚戚縮在被子裏,情緒一上來,也忘記了還有藥沒拿。

就這麽頂著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一張臉點開了爺爺的消息界面。

“爺爺,我忘記告訴您了。我搬了地方,您之後寫信寄到“橫店鎮xx酒店”這個地址就可以了。我跟您講,我現在可有出息了,我再也不會被逼著拍小視頻了,我現在在橫店拍戲呢,跟著一個大導演,他可是我大學就特別喜歡的導演呢!我現在也是圓夢了……我在劇組過的很好,吃得飽,穿的暖,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吃不飽了,而且這邊的老師們也特別好,每一個都很關照我,我也不會被欺負了……”

餘戚戚抽噎一下,擤了下鼻涕,下床光腳走到窗戶邊上,“哢嚓”拍下頂上黑色的天空。

按著語音繼續說:“爺爺您看,今晚的月亮超級圓,而且還有星星呢……我們看的是不是同一個月亮,爺爺現在很晚了您睡了嗎?您可不要熬夜,這樣對身體不好,藥也要按時吃,不要忘記,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及時跟我打電話,要不然就跟鄰居家的阿姨說,平時別總是跟著一群小孩子打游戲,出去玩的時候不要跟小區裏的阿姨們吵架……”

餘戚戚說到後面有點語無倫次了,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發了過去,只覺得頭非常疼,視野也很模糊。

然後,就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。

-

牧沈從浴室出來,擦著還在滴水的頭發,一聲又一聲“叮咚”的聲音從桌子上傳來。

是有人不停在給他發消息。

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,聲音聽的有點煩,打算改震動,就看到餘戚戚給他發了好幾條語音。

牧沈好奇點進去,不久前,他剛發了消息:【餘戚戚,劇本拿錯了。明天換下。】

他本想語音轉文字,手比腦子快,點開了語音。

於是餘戚戚聲音順著擴音筒爬到牧沈耳膜裏。

哽咽、沙軟,還伴隨著喘不上氣的聲息。

最後一條是:【爺爺,我想回家。】

爺爺?

喝酒了?還說在說夢話?

他抓著其中的幾個關鍵詞,眉頭微蹙,語音聽了好幾遍。

牧沈盯著手機裏的一張照片,漆黑一片,只露出月白一角。

他大踏步走到落地窗前,拉開窗簾一看。

哪裏有什麽星星,圓月?只有一彎月牙影影綽綽藏在黑墨色的雲間。

牧沈撥了語音通話,過去很久,沒有回應。

他沈默半晌,走出了房門。

他走到餘戚戚的房間門口,手作要叩門的樣子,好幾次中指都要挨著門了,卻堪堪停止。

牧沈垂目,看不清眼裏情緒,他在門口站了很久,頭發絲上一滴水順著脖子後凸起的骨頭鉆進了下面垂直的凹陷裏。

他抓起搭著的毛巾狠狠亂擦了把頭發,心裏莫名煩躁。

陳毫半夜洗了衣服,從樓梯口出來就看到牧沈,驚了一下。

“你他嗎站在餘戚戚門口幹啥呢?裝鬼?我早就發覺你不對勁了!你上回莫名其妙站我門口,現在又開始嚇人家小姑娘了是吧?別折磨餘戚戚了,她剛收完戲,戲服都能擰出水了,讓人家好好休息!”

陳毫過去把牧沈拉一邊。

“我知道。”牧沈冷冷開口,又道,“制片呢?”

“有病?這個點哪有制片?制片老師忙一天了不讓人家休息?這位哥,你也趕緊回房休息吧,三十幾歲了,別熬了!”

陳毫突然往牧沈臉上一瞥,發現了陌生的情緒。

他問,“你到底有什麽事兒?我怎麽感覺你有點焦躁?”

什麽事兒能讓牧沈焦躁起來?

他向來不都是四平八穩的性格嗎。

他曾經懷疑只有自然災害能讓他表現出焦急,或者說就算災難來了,他也會安然接受,然後閉眼等死。

陳毫輕易就把牧沈的心緒吐露於空氣中。

牧沈微怔。

他在焦躁?

為什麽事焦躁?

怕餘戚戚出事?

牧沈下意識摸褲兜,想從裏面找煙,才想起來褲子換了。

他面無表情又抓著毛巾朝頭上搓,碎發刺楞楞遮住了眉眼,徹底看不清眼底混亂的思緒。

陳毫看這一連串動作,陷入思考。

是他的錯覺嗎?牧沈怎麽有點恍惚?

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,牧沈說:“餘戚戚可能發燒了。我進不放便,找個女制片帶著退燒藥進去照顧她。”

陳毫的思緒頓時被“發燒”兩個字占據。

“什麽?!她、她真的病了?我剛還說她可別生病了,就真病了?”

陳毫驚呼,又看到牧沈投來問訊的目光,連忙又道:“哎喲!我這烏鴉嘴!求發財的時候怎麽不靈呢,這時候倒給我靈起來了!”

他邊說邊拍了自己一嘴巴子,不小心把自己給拍疼了,又嗷嗷叫了一聲。

牧沈再次重覆:“聯系制片。”

陳毫把手裏圈著的盆放地上,從兜裏摸出手機,給每個制片都私發了消息,還“拍一拍”他們,但等了一會兒,沒有一個人回應。

“老師們可能都睡了……這可怎麽辦啊,咱們兩個大男人進一個女演員房間也不行啊……戚戚旁邊又沒個小助理啥的。”陳毫撓了撓後腦勺,一臉犯難的樣子。

這時,一聲“叮鈴”聲音響了起來。

是餘戚戚突然開了門。

只見她頭發淩亂,臉上粘著幾縷發絲,一張小臉通紅,走廊上的白光打在她面上,照出上面發著光的斑駁痕跡。

她朝這邊看了一眼,眼睛似乎都沒睜開,但卻突然笑了一下。

“牧沈老師,晚上好。”

餘戚戚光著腳出來,穿著灰色運動短褲和白色緊身背心,可此時她有點衣衫不整,一側背心肩帶滑落到肩膀下面,露出邊邊角角隱隱約約的胸衣。

陳毫還在疑惑她是燒暈了還是沒燒暈?為什麽對著他叫牧沈?

突然,視線被遮擋。

是牧沈不知道什麽時候挪到了面前。

他看著背影: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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